マオ

吸血鬼赤葦x人類木葉



00

　　夜色降臨之時，外頭不再傳來鳥叫聲、蟲鳴聲，任何一點生命跡象都不存在似的，彷彿這個世界被寂靜所壟罩。透過窗戶映照在地上的月光被欄杆切成好幾塊，假若凝視著月圓是否就能彌補那早已殘破不堪的心？那麼，外頭的夜空上，是否還有星星的存在呢？
　　數著雪白粉筆畫在水泥牆上的正字記號，被監禁在這個只容得下一張床與一間浴室的空間將近九十天。這個空間擁有向外的出口，一是被一層一層鎖上好幾道鎖的鐵門，就連螞蟻都無法輕易穿越；二是幾乎是與天花板同等高度的窗戶，即便向上跳躍就連窗邊也勾不著，多次嘗試要逃離這個地方，卻總是換得失敗的結果。然而，失敗就如利刃般地一刀一刀劃在心上，若鮮血如水流般從每道傷口流出，那麼最後就僅剩下滿是傷痕的心與乾枯的軀體罷了。
　　沒有辦法逃離卻也沒有辦法結束，正是木葉秋紀現在的處境。

01

　　從書籍的得知吸血鬼的歷史，但在木葉的認知中吸血鬼只是個僅會在書籍中出現的那種存在，曾閱讀過這本書籍的人、或是活在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類，吸血鬼是真實存在這件事說出來卻也像是笑話，而佔領這個世界的這個想法簡直是無稽之談，然而這個無稽之談，卻成了現實。
　　吸血鬼真實地出現在眼前，從哪個國度來的、是怎麼來的，其他國家是否也被吸血鬼佔領？一點線索都沒有。除了逃，沒有別的方法，邁開步伐，用盡畢生的力氣逃，吸血鬼一個跨步後又近在咫尺，努力便付之一炬。
　　掙脫吸血鬼的人拼命地逃，即便不知道逃的方向是否又會有另一個危險的存在，還不想現在就死掉，是那些拼命逃的人的想法；逃不了的人，連掙扎的力氣都顯得多餘，像是寶貝般地被緊緊地擁在懷中，張口的氣息吐在頸脖上，尖銳的獠牙慢慢地深入皮膚內，吸血鬼露出滿足的神情。懷內的人連刺痛這二字都還體會不到便被丟棄到一旁，在失去最後的意識前，要是不是人的話就不會這麼難堪的死去吧，是那些逃不了的人的想法。
　　多少人成為吸血鬼的糧食，那些成為糧食之中是否有自己的親人，木葉並不清楚，這樣感傷且令人感到害怕的事，不敢知道也不敢想像。緊閉且鎖上家中所有的出入口，天真地認為這就是最安全的方法。
　　—叩、叩、叩，禮貌性地敲門聲從大門傳來。
　　止不住顫抖的身子，木葉與家人相擁在一塊，閉上眼祈禱，願的是能夠從擁抱的溫度得知互相都還活著的氣息、願的是睜開眼後還能回到過去那個祥和的世界、………，喀—的一聲，設置的門鎖已經失去了保護這個家的功能，門把掉落在底的聲音近的就像是在耳邊發生般，緊閉所有門的這個方法、果然天真的可笑。踏在地板上的聲音慢慢地由遠而近地傳來，經過玄關、經過走廊、經過浴室，和室的門猛地被向左拉開，毫無意外的、對木葉家族來說這就是末日。………握緊著拳頭，願的是這要是一場夢就好了。
　　擁有一頭黑色的短捲髮與血紅色的瞳孔，皮膚蒼白如毫無照過陽光，面無表情的盯著看像和室內縮在一塊的三個人，被盯著的人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眼前的這個吸血鬼，明明和那群渴望吸食人血的吸血鬼是同類，卻不像那些吸血鬼般地看見人類便衝上前、分不清敵我的搶奪糧食。
　　就只是站在和室門口的吸血鬼，毫無動作。
　　「……就、………就、就抓我好了、……放過內人與犬子………就抓我、……」作為一家之主頂著保護家人的勇氣，卻止不住顫抖的聲音，那隻擁著家人的手漸漸鬆開。見父親鬆開了手，自願作為糧食地向著吸血鬼的方向前進。
　　緩慢的步伐透漏著害怕，會不會有哪個人在面臨死亡之時是不害怕的？那種力氣逐漸地被抽乾、意識從清晰變得模糊，就連用眼睛接收眼前事物的這個動作都逐漸失去。是啊、怎能不害怕，但為了家人，再害怕都要挺身去保護。
　　吸血鬼並沒有要接受主動自願作為糧食的父親，就僅是站在那凝視著哭成一團的木葉與母親。很好看嗎？看著害怕被作為糧食並且死去的人類，就這麼好看嗎？說到底，吸血鬼就像是殺人兇手，只是沒人能夠制伏罷了。木葉心想著，卻沒有膽子將這些話說出口。這一秒吸血鬼沒有動作，不代表下一秒的想法還是相同的，木葉起身拉住父親，將父親拉往回母親的方向。
　　木葉作為盾牌擋在父母親前，內心的害怕使的臉部的表情更加的猙獰，雙手向左右伸展開來，纖細的身子呈現一個大字。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怨恨如此瘦弱的自己，就連家人也無法保護，沒用的透頂。
　　吸血鬼一個箭步踏前，距離近的只要一伸手便能緊捉住作為盾牌的人，木葉緊張的扭頭朝父母親大喊：「逃！快點逃。」
　　「……秋紀、………不、我們怎麼、怎麼能讓丟下你………」可能就此與兒子天人永隔的心痛引出了淚水，忍不住哽咽，淚水像是沒了開關的水龍頭般止不住，「……我們不會離開的、不會丟下秋紀的……」
　　「拜託了、拜託了爸媽，快點逃。」吼著的聲音都要啞了，一字一句都是即將分離的話語，木葉是知道的，父母親肯定是哭得唏哩嘩啦的，被影響的情緒卻硬是撐住了在眼眶打轉的淚水，「下輩子，我還要再當爸媽的兒子、一定要……、一言為定………。」
　　直視著眼前的吸血鬼，是多麼近的距離，近的木葉一撲身變將吸血鬼壓制在地上。見孩子使著力氣不願讓吸血鬼起身，滿是淚水的眼眶。天下無不愛子女的父母，有哪些父母會丟下心頭肉獨自逃離讓子女代替自己面對這些危險，那麼、若無能力去解救，就一同離開這個世界，來世再做家人。

　　作為吸血鬼的赤葦京治也許是用血做，不能說是沒血沒淚、對於這樣的愛毫無感覺。他一直都沒使上力氣，任憑這個名為秋紀的男孩子壓在自個身上，嘴裡喊著要父母親趕緊逃離，但顫抖卻誠實地透過肌膚傳遞過來。
　　赤葦憐憫地仰起頭、吻去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啞著嗓子的吼叫聲停頓了下，被吻著眼角的人猛然地起身，腰身卻被一把勾著。赤葦坐起身，空著的那隻手叩著木葉的頸脖，先是雙唇輕碰，張口的氣息惹的木葉一顫，然而卻是溫熱且柔軟的觸感滑過頸脖。
　　「我、還不曾吸過人血。」每一個重音的氣，木葉都清楚地感受到。
　　即便我離開這，還是會有其他吸血鬼前來，我無法見你被別人擁入懷中，也無法見在別人懷中的你漸漸失去意識，保著你的安全，我、只能帶走你，讓你成為我的所有物。將木葉監禁在自家，對赤葦來說這是能保護木葉最好的方法，但只是對赤葦來說，被監禁的人並不這麼認為。
　　赤葦細心地照顧著木葉，幾乎可以說是無微不至，只是木葉並不領情。他只想要離開這裡、只想要去找父母親、只想要這個世界恢復成那個還未被吸血鬼佔領的世界。曾經求饒般地要赤葦去尋找、父母親是否還活著，卻只收到赤葦毫無表情地表示：「秋紀現在是唯一生存著的人類。」
　　赤葦伸出手想要撫摸木葉的臉，對方一個別頭、閃避那個溫柔，對於木葉來說，這個溫柔就是一把尖銳的刀。
　　那個晚上，木葉簡直要將一生的眼淚都哭盡，紅腫的雙眼與眼下的淚痕，即便睡著卻也不願鬆開緊捉棉被的手，赤葦心疼卻也毫無辦法，此時此刻他也多麼地希望可以作為人而不是吸血鬼、他也多麼希望可以做為保護他們全家的人而不是將他監禁在這才是對他的保護。對於木葉父母親的這件事，再回到那間屋子，除了斑斑血跡與翻倒的物品外，與他們離開之時毫無差別，不敢想像著事情會朝著那個地方發展，卻也只剩下那個方向。

02

　　時針、分針與秒針在十二點的位置重疊，整點的鈴聲從外頭傳來，木葉拾起地上斷成好幾截的粉筆，在新的一行寫下正字記號的第一筆，粉筆接觸到牆壁後、粉末如雪花般飄落，他被監禁的日子又增加了一天，第九十六天。
　　月光稀薄的一點都沒照進房內，太陽消失在天邊之時，赤葦在鐵門旁擺上一盞蠟燭，在被吸血鬼佔領的霎那，這個世界失去了電力，所有電器物品都成了廢棄物。火焰在燈芯的上端燃燒著，蠟燭受熱逐漸融化成液態向下流，眼看剩不到五公分的蠟燭，可能再不到一、兩個小時就要完成使命了。
　　鑰匙轉進鑰匙孔的聲音，一個力道將鐵門向內推進。赤葦先是探頭進來，確認木葉是否還醒著，確認完畢才進入房內。他端著托盤，托盤上僅僅只有牛奶與白吐司，這些食物是木葉的宵夜。起初被監禁時，木葉可以說是用著三餐不吃、以淚洗面、看見赤葦就撲上去拳打腳踢，甚至會傷害自己作為反抗。但這些方法並無奏效，他還是繼續被監禁在這，哪裡都去不了。爾後，對於赤葦準備的餐點，吃或是不吃是看著木葉的心情所決定，只是不曾再流過一滴眼淚、不曾再觸碰過赤葦，也不曾再傷害自己。
　　前幾個小時赤葦端進來的食物與宵夜相同，是牛奶與白吐司，想想大概就是同一份，幾個月過去，赤葦準備的食物用好聽一點的詞彙是越來越簡單，若講難聽一點就是越來越寒酸，木葉是有發現的，只是一直沒說出口。大概是許久未進食，血糖濃度過低，頭有點暈，也許連木葉都不曾想過會說出這種嫌棄的話語：「起初，還有三菜呢。」
　　「也許這個世界，再也不需要食物了。」赤葦將推盤放置在單人床旁的矮櫃上。木葉面朝上地躺在雙人床上，當赤葦坐上床邊後，本來就不大的單人床就顯得有些擁擠。
　　「是嗎………？」
　　拉起躺在床上的人，赤葦將裝有牛奶的玻璃杯塞入木葉的手裡，「如果真的到那個時候，對秋紀來說、就真的是末日了。」
　　赤葦說的一字一句木葉都有聽見，對赤葦的話語感到疑惑卻並沒有問出口，若真要是到了末日，就如自己的願望了，他、終於能夠與父母親見面了，木葉是這樣想著，但赤葦的想法卻與木葉背道而馳，不管怎樣都要讓木葉活下來，若要犧牲自己也在所不辭。
　　「末日前夕，我能知道赤葦的名字嗎？」牛奶原封不動地擺回托盤上，白瓷盤內的白吐司是未經過任何加工的原味白吐司，木葉想著，有記憶以來似乎不曾吃過原味白吐司，以往的早餐一定會先烤過，在塗上巧克力或是其他口味的醬料，大概是第一次直接食用吧。
　　「赤葦、赤葦京治。」赤葦一字一字的念出自己的名字。
　　「京治，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可以。」
　　赤葦有點意外突然對自己釋出好意的木葉，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木葉不曾喊過自己的名字，雙眼直視都是很後來才願意這麼做，現在就連肌膚接觸也不排斥，這樣的進展像是兩人之間的感情終於向前跨了一大步，一點點的幸福從內心底部竄起。
　　要是、這樣的幸福能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京治，你今天可以在這陪我嗎？」
　　「好。」

　　蠟燭燃燒到了盡頭，燃燒過後的燈芯也化成灰燼。
　　第九十六天，赤葦寸步都不曾離開過木葉，兩個人就窩在這個若未點燃蠟燭、若太陽未升起，就終日黑暗的地方。

03

　　陽光不大，卻正偏不倚地落在赤葦的臉上，被陽光刺激的睜開眼睛，偏著頭看向懷內的人，懷內的人睡得安穩、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低下頭、一個蜻蜓點水的吻隔著前額的瀏海印在木葉的額頭。輕輕地抽出被作為枕頭的左手，熟睡的人微微皺起眉頭、伸出手抓捉著赤葦的襯衫。
　　「不要走、……」木葉睜開眼，但卻還不習慣光亮地拼命猛眨眼睛，又伸出空著的那隻手一同捉著赤葦的襯衫不願讓他離開。
　　赤葦伸手揉了揉金褐色的髮絲，「……等等就回來了，早餐喝牛奶好嗎？」
　　聽見赤葦這樣說，木葉點點頭後才鬆開緊捉著赤葦襯衫的雙手。突然像是口香糖般黏著赤葦，不要說赤葦、就連他自己也感到相當不習慣，畢竟一開始是非常抗拒赤葦這個人，而現在卻突然叫起對方的名字與相擁著入睡的那樣親暱。一直有個感覺，可以說是直覺，末日並不是虛無的預言，也不是隨便說說的言語，總覺得再過幾日、幾個周、幾個月，末日即將來臨、木葉秋紀的末日，他只是不想要在離開的同時也是寂寞的。
　　沒有使用鑰匙的聲音，鐵門不再用鑰匙鎖上、向著內被開啟，赤葦並沒有食言，他只是去替木葉準備早餐罷了，馬上就回來了，當然、木葉的早餐就如赤葦所說的一樣、是牛奶。
　　將牛奶遞給坐在床上的木葉，赤葦走回門口將鐵門關上。木葉玩著玻璃杯上的透明水珠，他其實很討厭喝冰的飲品、非常討厭，他曾對赤葦提過，只是獲得這個世界已經毫無電力的回答。現在別無選擇，不將冰牛奶喝完就是浪費赤葦幫自己準備的心意。
　　一口飲畢，木葉將玻璃杯放在矮櫃上，拍著身旁的位置，意識要赤葦過來坐下：「京治。」
　　「怎麼了？」
　　「想知道京治的故事。」
　　「我的故事？」
　　「是的，京治的故事。」

　　赤葦是在一個相當寒冷的國度出生的，是一個有相當多種族的國度，即使身在每到冬日就終日下雪的國度，大家的心都還是相當溫暖的，相互關心、相互幫忙。
　　他們與一般人的生活一樣，孩子們到一定的年紀就會去上學，長大成人後便去工作，會交朋友、也會戀愛，日復一日、與人類沒有什麼不同，可以說是那個時候，他們並不會認為自己是人類以外的生物種。直到有個傳聞，在這個國度內的所有人都是吸血鬼，只要飲用人血，就能永生不死。有人相信嗎？是的，幾乎是除了赤葦之外的人都相信，包括赤葦的父母親。那個傳聞並沒有提到若吸血鬼飲用吸血鬼的血是否會永生不死，因此他們並沒有同族相殘，反而是南下到其他的國度。
　　由老年人作為實驗體，然而、傳聞成真了。
　　即便到了現在，赤葦還是沒有辦法相信自己是吸血鬼這件事，他偶爾還是會夢見坐在教室上課，桌上放著英語啊、數學啊、自然啊、社會啊、……等課本。只是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黑，他還是回到了現實、是吸血鬼這件事的現實。
　　「京治的父母親呢？」木葉對於現在可以安然說出父母親這幾個字而不掉任何一滴眼淚的自己感到驚訝，難道他畢生的眼淚都哭盡了嗎？
　　「我的父母親啊、…………」赤葦的眼神變得有些黯淡。
　　理所當然，相信著那個傳言並且付諸實行的吸血鬼之中也包括赤葦的父母親。赤葦沒辦法‪在一時‬片刻就接受這個傳聞並且去傷害他人而獲得永生這件事，他現在還是無法接受，花了好大的精力卻還是無法說服父母親。我們也想要永生不死，赤葦到現在都無法忘懷說出這句話時父母親的表情。若要說死去的人有多少，獲得永生不死的吸血鬼就有多少。
　　「所以說、在看見挺身而出保護父母親的秋紀，那就是親情吧。然而我明著說要保護你，暗著卻是為了要得到那份感情而把你監禁在這………」木葉本來只是玩著赤葦的手指，將雙掌相對、手掌的紋路重疊在一塊。
　　「京治會永生不死嗎？」
　　「不會。」
　　「因為京治沒吸食過人血嗎？」
　　「是的，因此最後、我也會離開這個世界。」
　　「那，京治去哪、我就去哪。」
　　「有秋紀的這句話，就算有一天你逃離我身邊，我也能坦然面對。」
　　「是嗎？」
　　「那扇鐵門不會再鎖上了。」
　　「可我也是認真的，不會離開京治。」

　　相對的掌心與相扣的十指，木葉靠在赤葦的肩上。這個故事聽似那樣簡短，一字一句都包含著赤葦對於人生轉變的不適應與親友殺害人類的害怕，與父母親別離更是令赤葦感到難受，木葉是那樣心疼赤葦。
　　本是落在枕頭上的陽光從白色轉變成橘色，看來再過沒幾個小時，這天就要結束了。不知道木葉有沒有發現到，牆上還未達成五筆劃的正字記號被畫上了第二筆，是赤葦在關上鐵門後，轉過身後注意到木葉並沒有畫上新的一筆而幫忙畫上的。
　　第九十七天，木葉承諾不會離開赤葦。

04

　　翻過身，右手觸碰到空蕩蕩的床鋪，木葉睜開眼，環視房間一遍，不見赤葦的蹤影。前一個晚上木葉確認好赤葦擁著自己、均勻的呼吸聲顯示著對方已經進入睡眠後才安心入睡。
　　那扇鐵門不會再鎖上了，赤葦說的這句話突然浮現在腦海裡，鐵門就如赤葦說的那樣不會再鎖上，現在是否就是逃離的最佳時機？但若赤葦就只是去準備早餐，見到逃離的自己，是否會被傷透了心？
　　要是現在還是幾十天以前的木葉秋紀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打開鐵門逃離這裡，只是赤葦是那樣的孤單，是相信著木葉不會逃離才不鎖上鐵門還告知對方不會再鎖上了，是放對方自由還是測試對方，答案除了赤葦之外沒人能知。
　　猶豫地坐在床旁晃了晃雙腿才下了床，赤著雙腳踩踏在地，每踏出一步都能明顯地感受到沙子與細屑，為什麼？是因為害怕所以觸覺特別明顯嗎？在到達鐵門之時，木葉先注意到了，以往的每個午夜一到，他會準時地蹲在這，拾起地上長長短短的粉筆，為自己監禁的日子做紀錄，這才想起來前一天他並未紀錄但正字記號的第二筆卻已被畫上。
　　「第三筆了。」木葉喃喃地說，拾著粉筆的手有些顫抖，究竟是因為監禁的日子又增加了一天還是因為等等要揭開鐵門外的一切、不知道。
　　木葉伸出要握住門把的手停在半空當中，從這裡完全無法得知外面的情況如何，一點聲響都聽不見。只有這個機會了，伸手握住門把向內拉，門打開後，一切的一切是否都可以獲得解答？
　　喀—
　　真的沒有鎖上。
　　鐵門外的世界，是木葉第二次見到，是的、對木葉來說連赤葦家的模樣就如這個被吸血鬼佔領的世界般未知。第一次是被赤葦帶到這的那天，就是與父母分離的那天，第二次就是現在。
　　拉開鐵門，是大約兩公尺的走廊，走廊的盡頭放著一個木質的矮櫃，上頭擺了兩個相框，走近一看，其中一張相片內中央是個黑色短捲髮的小男孩玩著積木，兩旁坐了對男女、應該就是小男孩的父母親吧，父母親露出和藹的笑容，小男孩的笑容撐起了紅潤的蘋果肌，是一張滿是幸福氛圍的相片。另一張相片內的三個人笑的眼睛都瞇在一塊，這張相片、木葉怎麼可能會忘記，高中錄取後收到制服與父母親合拍的全家福照，伸出手摸了摸父母親的臉，卻從光滑的相框摸出一絲紅色的粗糙，木葉迅速地收回手，不敢想像也不願想像。
　　木葉一把將兩個相框抱入懷內，右邊是通往一樓的樓梯，小心翼翼地走下樓梯，木質樓梯像是年久失修般地發出奇怪的聲音，木葉走的有些膽戰心驚。
　　客廳內空無一人，這間屋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一張沙發、開放式的廚房與一間浴室就是客廳的全部，還有二樓監禁用的臥室，這樣大小的空間兩個人居住也就剛剛好。許久未進食的木葉眼尖地發現廚房內的冰箱，走近打開，冰箱空的就像是全新的一樣，連牛奶也沒有。
　　木葉失望地關上冰箱、離開廚房，正想要走到沙發上休息，外頭的吵雜聲卻引起他的注意。客廳每扇窗戶的窗簾彷彿怕被偷窺似都好好地拉上，木葉尋著聲音走到其中一扇窗戶，微微拉開一角，正巧看見一個人，身著黑色的襯衫與同色系的西裝褲，雙頰凹陷地連顴骨的模樣都清晰可見，這個人只要一看見人就湊了上去，像隻貓般嗅了嗅，然而會像是垃圾般地被嫌棄推開，被推開一次、推開第二次、推看第三次、………，直到第四次被推開，動手的那個人吼著，「連吸血鬼和人類都分不出來，你就作為吸血鬼的恥辱死去吧。」
　　被推倒在地的人毫不在乎地站起身，推開方才對他動手的人，搖搖晃晃地繼續本來的步伐。明明視線並不是朝著這裡，但木葉總覺得這個吸血鬼肯定看到了自己、肯定知道這間屋子裡有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可以讓他吸血獲得永生不死的人。害怕地縮回拉著窗簾的手，倚靠著牆壁蹲了下來，抱著懷中相框的力道大的簡直是要將相框的弄碎似的，難道就是今天了嗎？末日。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那麼、他寧可在赤葦的懷裡離開世界。
　　鞋子踏在地上一步一步逐漸靠近的聲音，木葉緊閉著雙眼、加重擁抱相框的力道、彎曲的膝蓋緊貼著額頭，但這些害怕的舉動都在傳來鑰匙插入門鎖的聲音後消失無蹤，因為木葉知道，擁有這個家的鑰匙的人只有赤葦。果不其然，門被打開之後，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人正是木葉心裡所想的那個人。赤葦一把拉起蹲在地上的木葉，不知道是因為蹲了許久而腳麻還是因為方才席捲而來的害怕還未退去，木葉的腳完全使不上力氣。
　　「抱你去沙發上好嗎？」雖然赤葦嘴裡這樣詢問著，但身體已經事先做出了動作，就算木葉想拒絕也沒有機會拒絕。
　　「京治，還有吸血鬼和京治一樣嗎？沒有吸食過人血。」
　　「秋紀看到了？」赤葦不忘方才回家時看見那位吸血鬼，他在這附近打轉已經好多天了，就連今天出門時，明知道沒有鑰匙他絕對進不來，但還是迅速地回家。
　　「他知道我在這嗎？」
　　「不知道的。」
　　「京治，抱我回房間好嗎？」鬆開擁抱相框的手，木葉伸手摟住京治的頸脖，也許從頭到尾，即使赤葦的方法是錯誤的，但他的確是在保護自己，木葉現在才明白。
　　「你看見了，相片。」赤葦接住了被鬆開差點掉下沙發的兩個相框，「抱歉，如果我有能力的話、…………」
　　「謝謝你，京治。」木葉打斷赤葦還未說出口的話，他並不認為赤葦有錯，自從明白對方想要保護自己的心，即使明白這一切卻還是遲了，這樣的自己能夠用什麼報答赤葦？

　　第九十八天，木葉打從心底的謝謝赤葦，卻對無法給予赤葦幸福的自己感到厭惡。

05

　　粉筆畫在牆上的聲音明明如蚊蠅聲般小，還是能吵醒正在睡夢中的赤葦。赤葦從睡夢中朦朦朧朧睜開眼就看見木葉蹲在地上一下對著牆壁畫來畫去一下低頭看了下地上，抬起頭來又繼續對著牆壁畫來畫去。望著這樣的木葉好一段時間，赤葦才躡手躡腳地走到木葉身旁，放在地上的是那兩個相框，木葉的全家福照和赤葦的全家福照。
　　赤葦就這樣靜靜地站在一旁，木葉在畫年幼的赤葦時、特別用心，光是赤葦的眼睛就低下頭看了相片好幾次，畢竟畫上了就沒有辦法再修改，每一筆都是那麼地小心翼翼。過了許久，也許有好幾個小時，四位大人、一位青少年與一位小孩出現在牆上，木葉伸了個懶腰，嘴裡嚷著終於畫完了，扭過頭著實地被嚇了一跳，不知道赤葦已經不知道站在自己身旁多久。
　　見到木葉嚇到的表情，赤葦扯了個笑容反而讓木葉看傻，是第一次看見赤葦的笑容嗎？在記憶內並沒有見過赤葦笑過，是第一次吧。赤葦蹲下擁住那個看傻的人，加重了擁抱的力道，「秋紀，該說謝謝的是我，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京治，你知道嗎？」
　　「知道什麼？」
　　「這些正字記號本來是記著你監禁我的日子，可是現在，對我來說、是計算我與你赤葦京治相處過的日子。」
　　赤葦握住那隻還未放下粉筆的右手，替著還未完成正字畫下第四筆，第四筆是兩人一起記下的。
　　「京治，能夠告訴我嗎？」
　　「什麼事？」
　　「前幾天京治不是說，這個世界上再也不需要食物了嗎？為什麼？」木葉大概還是餓了，這種生理反應可不是自己能夠控制的，但他還是想知道為什麼，即便聽著這生理反應也不會消失。
　　如前幾日聽故事的姿勢般，赤葦坐在木葉的邊上，與前幾日不同的是，兩人頭靠著頭、肩並著肩、十指相扣在一塊兒。赤葦的短捲髮蹭著木葉的耳朵有點癢，木葉動了動頭，柔軟的髮絲扎進赤葦的耳朵裡，赤葦微微地閃躲，小小的互動卻惹的兩個人呵呵大笑，這是幸福嗎？
　　是的，簡直幸福的要死掉了，就只是這樣小小的互動而已，卻對身在這樣世界的兩人來說是那樣地難得，也許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能夠體會幸福這兩個字究竟是什麼感覺的機會。

　　獲得永生的吸血鬼不再如以往般認真工作，過去認真工作換取金錢，用些許的金錢購買果腹的食物就是那樣的幸福，現在即便不用工作也沒關係，吸食過人血的吸血鬼是永生不死，沒有金錢也沒關係、沒有進食也沒有關係，那麼為什麼還要認真工作呢？這樣的想法佔滿他們的心。
　　一間一間本是人類營業著的店舖，店鋪的主人是逃了還是被作為吸血鬼的糧食這件事不得而知，那些店鋪也隨著主人的離開而冷清，店鋪內或是店舖外都因為時間的經過而積上厚厚一層灰塵，值錢的物品早已在店鋪失去主人後被奪走，無法奪走的物品卻也在上頭看見滿滿的傷痕，不想將吸血鬼與強盜畫上等號卻逼不得已的這樣去想。
　　這個世界失去了電力的道理也是一樣的，只要能夠輕鬆的活著，那麼誰還願意去花費心思與力氣去工作呢？這樣的世界在太陽與月亮交替後，變成了一遍漆黑，若蠟燭、手電筒等照明物也漸漸消失後，一到夜晚，再也沒有可以照亮這個世界的物品。
　　「所以說，現在的我與人類並沒有什麼不同，就算是擁有吸血鬼的血統，在未發現吸血鬼時，我們與一般人類沒有什麼不同，最基本的生理反應還是有的。」
　　「京治，如果吸了我的血，你就能永生不死的吧。」
　　「是啊。」
　　「那麼、吸吧，京治。」
　　「我不會那麼做。」
　　「京治、………」
　　「是我說要保護你的，秋紀、假設我丟下你先離開的話，就拿我果腹吧。」
　　「京治、我也不會那麼做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去傷害摯愛的吧？嘴裡嚷著要永遠永遠在一起，就是真的想要永遠在一起。其中一個人要離開世界時，會對著另一個人說：「連著我的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我會在另一個世界等你。」
　　其實有沒有這樣想過這些言語對著活著的那個人來說是多麼地痛苦，活著的那個人又會如何抉擇呢？能不能夠活著也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少了摯愛的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是能夠讓自己牽掛的，想破頭、會想得到答案嗎？至少對木葉或是赤葦來說，少了他、也許他們想破頭也想不到可以讓自己堅持下去的理由。
　　「京治。」
　　「嗯？」
　　「我想我、除了父母親之外，就是你了。」
　　「怎麼說？」
　　「我想如果沒有你，就不會有現在的我，說不定我早就成為哪個吸血鬼的糧食，所以，謝謝你、京治。」
　　木葉從姿體上接觸的部分感受赤葦的顫抖，即便赤葦是耗費了多大的勇氣才壓住哭泣的聲音，卻沒有辦法阻止因為哭泣而顫抖的身子。木葉鬆開相扣的手指，捧住赤葦哭花的臉，吻去臉頰上的淚，先是驚訝木葉的行為，隨後赤葦便笑了出來。
　　「京治，又哭又笑的、好醜。」木葉染上赤葦的笑容，也扯起微笑，眼睛因為笑容而瞇成一塊，彷彿又看見全家福照裡的那個笑容。
　　木葉湊上臉，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落在赤葦的唇上。光是一個四片唇觸碰就足夠讓木葉紅透了臉，陽光正好，赤葦看的一清二楚。
　　「可以嗎，秋紀？」
　　「可以什麼？」木葉簡直明知故問，再怎麼說他也是個滿腔熱情的青春男子高中生，怎會不知道赤葦問的是什麼。
　　「成為我的人好嗎？」
　　木葉用點頭代替回答，他樂意至極、成為赤葦京治的人。

　　纏綿過後，胸膛因方才的激烈而大幅度的上下起伏著，木葉的臉僅貼著赤葦的胸膛上，與心臟僅僅隔著一層皮膚，赤葦的心跳聲是那麼的悅耳。
　　「京治，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哦。」
　　「好，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第九十九天，木葉與赤葦相互承諾遠不離開對方，不僅僅只是這輩子，而是這兩縷靈魂。

06

　　那間屋子再被發現之時是兩個人離開世界過了三天，發現的人是住在赤葦家隔壁的吸血鬼婦人。不管是大門或是二樓的鐵門都沒有上鎖，彷彿知道屬於兩個人的末日將近，因此都換上了正裝，兩具相擁在一塊的軀體，即便是失去了生命跡象卻也緊擁著對方，彷彿是在告訴著世人，我們永遠不會分開、永遠。
　　本是太陽高掛在天空、萬里無雲，片刻之時被烏雲壟罩著，雷響聲不斷，狂風捲著雨水落下，是否連老天爺也心疼著相愛卻無法獲得幸福的兩人而哭泣。一起離開的你們，也會一起回到這個世界，那麼、那個時候請你們一定要幸福，連同著這輩子沒能獲得的幸福，老天爺許下這個願望。

　　牆上正字記號的最後一筆，永遠不會再有人補上最後一筆。
　　九十九天，不會跨到第三位數，掉落在牆旁的兩個相框，牆上的畫與相片裡的人，都是笑著、幸福地笑著。

07

　　「猿代、這個月校園讀書日的書你看完了嗎？」小見將脫下的制服折疊好放進衣櫃內。
　　校園讀書日是這個學期才開始實施的活動，為了體穴整日埋首於學科書籍的應考生而實施的活動，奇數的班級會與奇數的班級交換書籍，偶數的班級會與偶數的班級交換書籍，書籍是由學生會決定、書籍的費用是由學校支出。
　　「當然看完了，和以往的書籍比較，這次的書有趣多了。」
　　「說是有趣有點不恰當吧？」
　　「也是呢，畢竟是個悲傷的故事。」猿代懊惱的說。
　　「小見和猿代班上是什麼書？」在一旁的木兔有點好奇的問。
　　「末日倒數，吸血鬼和人類的故事。」
　　「怎麼感覺很一般？」木兔聽到書名和人物設定反而有點興致缺缺的。
　　「怎麼說呢，兩個主角的名字是赤葦京治和木葉秋紀，完全一模一樣、一個字都沒改。」
　　「結局是兩個人相擁著離開世界。」
　　「如果說，末日倒數是一本真實性很高的書。那麼赤葦和木葉又是兩位主角的重生，能夠看見他們兩個現在幸福的模樣，不是很慶幸嗎？上輩子沒能獲得的幸福，就留到這輩子。」

　　「赤葦───」木葉從後面摟住正在寫部活日誌的赤葦，臉頰蹭著赤葦的頸脖，雖然被弄得有些癢，不過赤葦並不排斥也不閃躲。
　　「怎麼了、木葉前輩？」
　　「所以說，明天、你真的要帶我回家嗎？真的要說出來？」
　　「是的。」
　　「伯父和伯母要是嚇到了要怎麼辦？」
　　「不會的，我已經向他們提過一點木葉前輩的事了。」
　　「伯父和伯母的反應呢？」
　　「父母的想法固然重要，但我不想要瞞著他們，也不想藏著木葉前輩，我想讓父母同意我們在一起，並支持我們。」

　　夜色降臨之時，就剩下夜行動物的眼睛還在眨呀眨，即便這個世界被寂靜所壟罩，幸福還是能透過交握的雙手傳遞，凝視月圓就似圓滿，遍布滿天的星星彷彿鑲上鑽石般閃耀，不對每一顆星星許上一個願望，而是藉著所有星星的力量完成那一個願望。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哦。」 



終、



大概像是耗盡所有精力寫完的赤この，也是一直很想寫的吸血鬼paro，因此寫的很開心。
能趕上赤このの日真是太好了o(*////▽////*)q